海门更点巽峰起

我在2013年萌发解读天目山古诗的想法，并且按照新版《西天目山志》收录的古诗顺序一首接一首地往下解读，《天目山》杂志曾两次刊登过我的解读文章。

解读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，少有参考资料，颇费脑筋。我是凭着一股对天目山的热爱之情，拿着《古代汉语词典》等几本工具书就雄心勃勃地开始了我的解读工作。

第一首东晋郭璞的《天目山》：“天目山垂两乳长，龙飞凤舞到钱塘。海门更点巽峰起，五百年间出帝王。”这首诗不像现在这样大家都对它很熟悉，那时连旧版《西天目山志》上都没有收进去。当我读到这首诗时就觉得非常好，在解读的过程中对其中那个“巽峰”不甚了解。不知是从哪里看到，大约是从网络上查到有写成“异峰”的，这个“异峰”就很好理解了。古书中常有一些文字成为通假字的现象。我当初怀疑这个“巽”可能就是“异”之通假或“异”的古字。而且“海门更点巽峰起，五百年间出帝王”这两句也有不同的句子，有写成是“海门山起横为案，五百年生异姓王”的，也有写作“海门一点巽山小，五百年间出帝王”的，就这两句就有这样几个不同的现象，而且这首诗到底是东晋时代的诗，还是唐代的诗都有人怀疑。我当初就认为那个“巽”字就有可能是“异”之误，就取容易理解的“异”用之。

后来，我在《易经》上读到“巽卦”，又觉得那个“巽峰”之“巽”也是对的，有道理的。在《易经》里，“巽”为风为顺。在八纯卦里，“巽”是长女，以谦逊、顺应、阴柔为品性，喜伏如风，巽卦的一阴爻伏在两阳爻的下面，显示顺从、谦虚之意；巽为风如木，巽风吹拂，树木摇晃。海门处的那“峰”或“山”受海水雨雾之浸润，有谦逊的品格，顺应的个性，具有女性的阴柔特点。并且，那“峰”或“山”像“巽”的特点那样随风起伏了，当然这里的随风起伏的动态是相对而言的，不是山峰在起伏，而应该是烟雨海潮之动态反观为山峰之动了。这种阴柔特性与相对的动态，就与诗的开头两句“天目山垂两乳长，龙飞凤舞到钱塘”照应起来了，前呼后应，浑然一体，意境更加美丽。

其次，诗的首句中“垂两乳长”不仅写出天目山的山势凹凸绵长的特征，而且以谦逊、顺从、阴柔的女性形象来描述其秀美特质，再在下句中以“龙飞凤舞”的动态，来展现天目山之美丽形象。这些与复合卦巽的卦象是一致的，也就与诗的后两句用“巽”的特质来描述是呼应并且吻合的。在《易经》六十四卦中，“巽”由上下两个纯卦“巽”复合而成，上下巽均为风，是为“随风巽”，充分地保存与发展了纯卦“巽”的特质，具有顺风齐物的巽德。卦辞说：“巽，小亨。利有攸往，利见大人。”这就是说，“巽卦，小有亨通。利于出行，利于会见王公贵族。”其实，那时古人是为“大人”占卜，并非“利于见大人”，而应理解为“利见于大人”，即“被大人见”，巽卦是对“大人”有利。而后来的人都理解为“去见大人了”。这且另当别论。无论你怎么理解，诗里的“大人”都要出现的，就对应了诗中的“出帝王”。这样，这个“巽”又有深层涵义了。《易经》的《象传》说：“随风，巽。君子以申命行事。”这句话译出来就是说：“巽为风，因而长风相随，吹拂不断，是巽卦的卦象。君子观此卦象，取法于长吹不断的风，从而不断地申明道义，反复地颁布政令，宣扬纲常大义。”这就说明了“巽”的长风吹拂的特点以及君子反复申明政令的含义。这也跟诗中天目山的动态描述有关联了，跟柔顺的品质有联系了，跟帝王的迹象有因果了。所以，海门的那“峰”或“山”都属“巽”，都是因风而起，随风而舞，具有“顺风齐物”，与自然现象相对应的特点，是吉祥的，是美丽的。这样，诗的前两句与后两句是互为表里的，动静结合的。一个“巽”字颇见诗人功夫。

我还想了解一下诗人郭璞是不是对《易经》有研究的，如果有研究的话，那就更能说明问题了，但还没有看到这方面的资料。然而古代文人有不少是通晓《易经》的，而且《四书五经》是古代读书人必读的书籍，《易经》为群经之首，更是古代文人读书不能绕过去的典籍。这样，可以肯定诗人郭璞对“巽卦”多少是了解的。所以，而今我以为诗中用那个“巽”是有道理的，只是用“异”也讲得通，容易理解。但是，如果从《易经》的“巽卦”上来分析，全诗及其“巽峰”的内涵就更丰富，也更美丽。

行文至此，我觉得我当初解读天目山古诗尽管会有些瑕疵，却是多么有意义啊！可惜没有一直解读下去，而没有把那些天目山古诗都解读出来。没有解读下去的直接原因是：有朋友说我的解读跟顾彭荣先生撞车了。我不禁汗颜，顾老师是很有古文学养的，既然他在做这方面的工作，我就不必多此一举了。然而后来我才发现，顾老师著有一本《天目山诗选》，选取天目山古诗作注解，而我的解读是重在赏析，并没有与顾老师“撞车”。可惜啊！现在我已经没有当初那股解读天目山古诗的雄心与胆量了，更没有再去做那件事的精力了。